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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爭朝夕 --- 陳亦立醫生

期數: 
2015年12月號
醫生: 
陳亦立醫生

撰文:  陳秀清

 

從2013年成為間選議員,踏足澳門政壇開始,陳亦立醫生大概不會天真地以為政界是「為民發聲,監督政府」的平台如此簡單。幾百個腦袋造就幾百種思維,政治從來就不好駕馭。只是他從沒料到,單純為捍衛整體利益發言,也會因觸動個別反對人士的敏感神經,令自己陷入左右兩難的困局。

  「單是提出(醫療人員)專業認證,主張15個醫療範疇的專業人員也要一視同仁參加考試,已令不少護理界的朋友對我有意見。」

2013年,《處理醫療事故爭議的法律制度》法案討論得如火如荼,立法會全體會議中,他就法案發表意見,以一宗院方賠償95萬,醫生緩刑2年零3個月的醫療事故案例,表達非蓄意的醫療失誤,不應判以刑責。未料卻因言論惹火,又引發風波。

「我當時解釋了,我們真是做醫生,『搵兩餐』而已,但我們的屁股幾乎連接監倉。(案例中的)醫生不是蓄意傷害病者,而真是個意外,結果傳媒卻說我語出驚人。」

言語的力量,他行使過,也領教過。

「我愈來愈明白,就算你說話有多慎重,說得有多對,或多符合大眾的願望要求,一定有一部分人不認同你的說法。」

就像擲下石頭,總會水花四濺,甚至漣漪綿延千里。

「只能說,要講,就不能太擔心其他人的反應……壓力絕對有!但沒辦法,因為一開始是我自己決定走進熱廚房。」

 

說立法會是熱廚房,多少反映議員這個崗位可以「鑊氣」十足。事實上,從政路從來就不易走。立法會每星期會議大大小小,民生法案的審議,公共事業的跟進會議,辯論得如火如荼的議題如醫療事故法等,對這位政壇新秀來說,要應戰,就要做足準備,不能赤手空拳。

「你要用言語、實例去說服別人。所以晚上睡到一半,也就會想到明天的議題該說甚麼?要如何組織整個內容?然後個多小時也就睡不了,再小睡一下便又天亮了。」


從政路不易走

他不諱言自己有睡眠窒息症,用了呼吸機差不多10年,且因中度聽障,需戴助聽器,亦曾患甲亢,「完全是個殘廢的人」。但為應付立法會會議,失眠、停診也在所不計。只是既要為業界發聲,又要捍衛各方利益,這個擺在眼前難得雙贏的零和遊戲,從來就不如想像中容易駕馭。

例如備受業界爭議,最近剛完成第二輪諮詢的《醫療人員專業資格及執業註冊制度》草案,醫委會最初有過共識,提出本地醫護畢業生,需與另外14個醫療範疇的專業人員一樣,經考試和實習,始能執業註冊。護理業界鑒於本地護理課程已獲澳門特區政府高教辦確認,故反對重複考試及實習。但公眾卻質疑不考試如何保證專業質素?與市民持相同論調,重申「要獲得專業認證,資格認可的考試應該不能豁免」的陳醫生,立場自然引發護理界的反響。

又如2013年醫療事故法案討論中,立法會當時論及曾有醫護人員因失誤需負上刑責,他當時就此議題發表不少言論,包括舉出十多年前一名醫生為學童檢查口腔時,以酒精燈消毒口腔鏡,卻不慎打翻酒精燈,燒傷兩名學童,最終被判刑事的案例,原意是為了表達醫務工作者的心在於治病救人,有崇高理想,故希望制訂法律時,別把醫療失誤等同殺人放火、醉酒駕駛。「我們一心做醫療工作,勤勤懇懇,其中一次出錯,便要傾家蕩產,或負刑責,我們的壓力真的很大。」未料言論一出,卻引起傳媒高度關注,連帶其醫德亦受質疑。

 

 

 

 

 

既要開會,又要應診,時間分配上,兩者難免衝突。「我現在是立法會開會第一,診所第二。立法會要開會,我會停診。」常人聽來,犧牲未免太大。「但我覺得幫病人是十個、八個,就算我不做,其他醫生也可以幫到。但當然不代表我在立法會的位置無可取代。而只是我既然身處這個位置,便有責任為社會整體利益,努力做好這份工。」

 

 

 

 

 

踏入政壇雖是2013年的事,但陳醫生指,自己其實自85年,即參與中華醫學會工作的第二年起,已開始接觸社會活動及不斷學習,期間從沒停過。「加入中華醫學會後,我常代表這個會參加社會工作、講座、社團同樂日、健康日、公民健康教育,所以我那時開始已不斷參加社會活動。」圖為澳門中華醫學會參與公益金百萬行。


 

沒得擔心別人反應

遊走於業界與公眾利益的矛盾中,如何平衡兩者,從來是門高深學問。尤其作為公眾人物,一言一行都備受公眾監察,在採取何種立場亦有可能偏離一方期望的前提下,任何言論都足以成為中伏理由。

「只能說,要講,就不能太擔心其他人的反應。我完全明白,每一件事,一定有一個判斷,一定有個人的認知或宗旨。就算你說話多慎重,說得有多對,或多符合大眾的願望要求也好,一定有一部分人不認同你的說法。」

他說立場取態的威力就好比一場支持度不斷遞減,然後歸於零的遊戲。話到最後,站在自己一方的支持者可以因此所餘無幾。

「在總有部分人不認同的情況下,你每發表公開言論,或表達一個觀點,100人中,絕對可以得罪1/3人。到第二年再發表另一個觀點,餘下的70人,你又會得罪1/3,如此類推,做完4年(議員)後,便沒有多少人覺得你做得好,選票也不會再投給你了。」

如果純為選票,隨時勢轉軚不難,只是此亦有違當初他參選時「站在自己所代表的專業界別發揮功能」的初衷。

「無論如何,我未來只會按著一個宗旨去做:只要對社會整體有促進,有推動的事情,我會繼續發聲。」


行醫壓力不輕

本為兒科醫生的他,入行30年,首十年於鏡湖醫院兒科工作,及至94年1月私人執業至今,原打算平穩過渡至退休,但2013年卻以56歲之齡忽然轉戰立法會這個壓力鍋,縱使他早至84年已開始投身澳門中華醫學會等社團職務,亦不得不令人感到意外。實情是,行醫其實非想像中優悠,從事醫療工作的30年裡,他的壓力絕不比當立法會議員來得輕。

「當年在醫院,一個兒科醫生一個月有4至5個夜班急診,上午8:00至中午12:00在病房工作,中午12:00至下午3:00、傍晚6:00至第二天早上8:00一個人單獨處理急診病人,還要照顧兒科病房和顧及產房情況,例如婦產科(產婦)分娩新生兒出現問題需搶救時,也會叫我們上去協助處理。如病情有需要,才可召喚二線值班醫生回醫院指導。一到流行病季,一晚急診,可能要處理超過150個症。」

92年,他身體因抵受不了沉重壓力,患上甲亢,雖然服藥年半,至今仍沒復發,但當年還是因健康理由,決定私人執業。

離開醫院,理論上診症工作可自由調配,作息時間亦能更穩定。但平靜表面,原來潛藏只有他才最能體會的隱憂。

「愈做愈害怕,壓力愈來愈大。原來臨床上有些疾病在科學上仍未能做到深入研究和解釋,加上小朋友在表達上不及成年人,病情變化又比成年人快,早上觀察的病情是一般,晚上卻可以完全不同。」

他舉例:「很簡單,例如來看你時是發燒、流鼻水,吃了兩天藥。覆診時,燒更高,咳多了,有痰,診斷為氣管炎,再多開兩天藥服用。五天後回來,繼續高燒不退,愈咳愈嚴重,有氣促,然後你覺得可能是肺炎,建議入院。病人入院,一照胸片,證實是肺炎!家長便會質疑:為何開始時是小病,已即時求診,卻可以愈醫愈嚴重?有不少疾病也是這樣,你說不怕就是假的。」

晃眼30年,算是無驚無險。他笑說:「還有幾年(退休),希望不要功虧一簣便好﹗」

「……這就是為何我每天也感恩。接受生命裡冥冥中的安排,但亦希望每天也平平安安,不要出大事情,這是我的人生觀,你覺得我灰也好,膽小怕事也好。真的!今天跟你嘻嘻哈哈吃飯,下個月照肺卻有陰影,一年不夠就可以死了,這些就是上天的安排,不論你有多少財富都沒用。所以,爭甚麼呢?世上的東西是沒得爭的。你在辦公室,你在團隊裡,做基層就想做個主任,做了主任又想做副經理。是!年輕時你還可以拼搏一下,我們這把年紀就不爭了,沒得爭的。當天我一出來做私家醫生,就已經任何東西也不爭了。」

 

萬物有時,一切皆命......

不爭朝夕,一切皆命。真要追溯,原來早在醫院任職時,面對自己因太年輕而未獲公眾認受,箇中真義,陳醫生早就參透。

「最受人奚落是剛出來做醫生三、五年。當時門診共兩位醫生,一個是我,一個是老主任。病人推開門一看,說:醫生你如此年輕,我看另外那位可以嗎?」

並未動怒,他只平靜回應:「可以。」然後笑著將病歷交給病人,着他走往鄰房看病。

那刻,他心底所想的是:「有何關係呢?沒所謂的!你一定要明白,病人真的是不信你便不信你。任何新開張的餐廳他也可以去嘗試,但叫子女去試新醫生開的藥物就絕對不可以……都是慢慢累積(經驗)而已!你只是個年輕醫生,急功近利是沒用的。特別是看兒科,急不來的。」

世事或許正是,萬物皆有時,時候到了,該出現的終會出現。就如名曲《Que Sera Sera》所唱:”Whatever will be, will 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