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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想號啟航 --- 莫志超醫生

期數: 
2015年10月號
醫生: 
莫志超醫生

撰文:  張少萍

 

職業伴隨終身,開首與它相遇上可能只是一剎那閃過的念頭,就好像莫志超醫生當年一樣,好奇心作崇。

求學不是求分數,好奇心與興趣是驅使個人不斷主動尋找答案和經得起挫敗的最大原動力。

過程中跌跌碰碰,患得患失,似有若無,莫醫生未言失落,反而相當享受。二十年來不斷尋幽探秘,醉心研究,最大的心願莫過於突破現存局限,解破風濕病之謎。

說穿了,此乃出於一顆憐憫的心,只為病人好。

 

風濕科是一門後起的學科,今天發展算是不俗,但二十年前只是剛起步。當時全港只有五隻手指已數完的風濕科專科醫生,現在則約有七十位。

莫醫生在二十年前選擇了無人問津的風濕科專科,原因好簡單,非物以罕為貴,而是好奇心與興趣主導一切。「讀醫時覺得這個病好奇怪,既不明病因,死亡率又高。風濕病明明是個慢性疾病,極需要醫生跟進處理,但眼見不少紅斑狼瘡症的病人像人肉球,只是在普通科拋來拋去,病卻沒有醫好。」

 


復發是噩夢

風濕病的弔詭之處,是它不斷復發和難以預計的副作用。莫醫生憶述十多年前遇到的一個女病人經歷,嘗試告訴我們相同的藥物應用在不同的患者身上,可以出現完全不同的結果,而復發更是患者的噩夢。是夢醒還是夢碎,更無人說得準。

「我仍記得她當時穿着校服來看病,初期只有輕微結節性紅斑,我還在想應該是小問題,到最後還是確診紅斑狼瘡,和家人同一命運。」

「她是個叻女,中七畢業後進入香港大學讀社工。疾病雖然令她經常出入醫院,也令她的腎臟受到破壞,但無阻學習,如期畢業。出來社會工作兩至三年,她希望找個結婚對象組織家庭,但卻復發。」

「當時用藥已經到頂,剛好有標靶藥物出現,但她負擔不起藥費,我嘗試替她申請資助基金,結果可以用新藥但卻出現很大的副作用。」

這一次復發令少女留院接近兩個月,幸好在醫護人員的悉心照顧下,慢慢康復。體重和營養逐漸提升,感染也受到控制。意料不及的是,她突然爆血管。

「藥物雖然會為病人帶來治療效果,但個別病人的副作用可以好大,所以我學會了利用重藥治病的決定要十分審慎。」

不斷看見病人受藥物副作用和復發折磨,莫醫生深信當前的藥物治療仍未最理想,就算是標靶藥物也不例外。而從治病的過程中,如病人對藥物的反應、不同藥物的副作用、屢次復發等情況,更令充滿好奇心又愛幻想的莫醫生大膽推開研究大門,嘗試尋找答案。這些年來,莫醫生「出紙」數量驚人,大概有200份,而且絕大部分是第一作者。研究是一條不歸路,也是一路不斷失敗的路,但莫醫生仍然樂此不疲。

「研究的路很奇妙,它有機會將一些天馬行空的想法變成事實,既滿足個人之求知慾,又可以在過程中學習治病之原理。研究的過程不但讓你學會更多,而且使你快人一步學到新知識,帶領潮流。但最重要的是有望打破現有局限,開拓更闊的路,或是一條全新的路。」


假如我患上RA……

多年前《刺針》(The Lancet)曾刊登一名知名的心臟科醫生撰寫的文章,題目為「If I suffer from myocardial infarction, what treatment do I want?(假如我患上了心肌梗塞,我希望得到的治療是甚麽?)」

「針唔拮到肉唔知痛」。作為醫者,可曾嘗試角色代入,幻想自己是本科病人,將會是一個怎樣的病人?對醫者有何期望?

自言愛天馬行空愛幻想的莫醫生,曾經也想過這個問題:「我曾想過以『If I suffer from RA, what treatment do I choose?(假如我患上類風濕性關節炎,我選擇的治療是甚麽?)』為題撰寫文章,但隻字也寫不出來,因為我真的沒有答案。」

「我不知道我是一名RA患者會對醫生或治療存有甚麼期望,我只知道醫生定必會是一個最差的病人,因為他們知道的比較多,對主診醫生的治療方案定必有意見,而且顧慮也很大。」

「生物製劑雖好但要考慮副作用,我會跟從指引先使用傳統療法,若半年內病情急速惡化,才考慮使用生物製劑。」莫醫生思量很久,終於吐出這個答案。


風濕科的雞尾酒療法

標靶藥物或生物製劑的出現,無疑令風濕病治療踏上新一頁。在二十年前,有誰會想到這個轉變?目前的治療雖是一個大突破,但仍未最理想。否則,新藥物便不會接二連三的出現。

風濕病的發生並非由單一發炎因子造成,現行的標靶藥物只能針對單一發炎因子,治療一段時間後因子多會被馴服,屆時需要轉攻第二隻發炎因子,以穩定病情。外國最近比較流行DNA微陣列(DNA microarray)的研究,嘗試了解病者那一個或那些發炎基因被激活(activated)而誘使病症活躍,繼而採取針對性治療。

「每個人對藥物的新陳代謝可以很不同,其實已有很多證據證明這一點。在此情況下如果每個病人都用上相同的方法治病,顯然不太理想。做研究離不開標準與數據,但治療一定要Tailor-made(度身訂造),這樣才能將副作用減至最低。」

假設真的如外國的研究一樣,能夠針對被激活的因子進行治療,那麼藥物方才真正發揮針對性的緩解作用,既不會殺錯良民,又能達到治療目標。莫醫生認為這樣的治療走向必須得到兩樣東西輔助:病人的生物標記(Biomarker)和個人藥物遺傳學數據(Pharmaco-genetics)。科技發展可成就這兩件事情的發生,惟現在還須等待更多的研究與實踐。當這些數據出現之時,風濕病的治療定必會出現翻天覆地的轉變。

「仔細想,這樣的治療方法就好像雞尾酒療法。據病人的生物標記,為他挑選合適的標靶藥物以中和異常情況,過程中配合藥物遺傳學數據,就不會因為用藥劑量過大而引起不必要的副作用,也不會出現用藥劑量不足而『到喉唔到肺』的情況。」

「這個原理,跟傳統中醫藥治療疾病相似,一劑中藥內含十多種不同的藥材,這個做法好比組合治療,不但可以減低副作用,而且可以『分散投資』,同時針對多種不同的生物標記。」

對中醫沒有研究的莫醫生認為傳統中醫治病的原理可取,但必須採用西方醫學的科學方法求證,他更大膽假設,未來的風濕病治療必定會走上雞尾酒療法這一條路。今天,生物標記是個夢,亦是一些天馬行空的構想。然而夢想需要時間見證,更需要勇氣和一顆堅定不移的決心成就。正如十年前沒有人相信風濕病可發圍一樣,誰又會知道二十年後,這個夢想不能成真?

「我希望有一天能夠做到一些生物標記,更加切實地反映每一個病人的狀況。加上多種已發展成熟的標靶藥物,就能在病人身上採用雞尾酒療法,按他們的身體狀況度身訂造治療,既能做到少副作用,此方法亦會令病情有機會長久不復發。」

 

2014年冬季於美國波士頓舉行的風濕病學術會議,莫醫生應邀出席演講,更是唯一被邀請上台演說的香港代表。當日的講題為:Whether anti-TNF biologic is more effective than pamidronate in axial spondyloarthritis (於中軸型脊柱關節炎的治療上,使用抗腫瘤壞死因子生物製劑是否比帕米膦酸鹽優勝)。


三四十年後的事情

喜愛研究的人都會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夢想何止一個,莫醫生還跟我們分享了一個似夢非夢的研究。

T細胞和B細胞擁有一些神秘功能,作用是平衡免疫系統。不少系統性紅斑狼瘡症患者的調節性T細胞和B細胞 (regulatory T/B cells)水平較正常人為低,以致免疫系統調節異常。在此情況下只要有一些觸發因素(triggering factor),就會發病。基於這個前提,有人想到從強化調控T細胞和B細胞入手,治療風濕病。

「南京醫科大學的孫凌雲教授嘗試透過注入間充質幹細胞(Mesenchymal Stem Cells, MSCs)來控制自身免疫系統的疾病,包括系统性紅斑狼瘡、類風濕性關節炎等。這裡所指的Stem cell非一般的幹細胞,而是具有調節免疫系統作用的幹細胞。據說這個治療不存在副作用之餘,十多個接受治療的病人全都醫好。」

信不信由你,反正莫醫生就是相信。

「雖然沒有randomized controlled trials (隨機對照研究),但由自身免疫系統自行調節異常情況,俗些講即「陰乾」,而不再是強硬地打死發炎細胞,計落條數絕對可行。不過,在我有生之年未必會實現,可能是三、四十年後的事情。」


最愛吹口琴

外人看在眼裡,研究的世界似乎所有事情都是「堅離地」。不過又這樣想,哪有着地的研究取得創新與突破呢?

讓莫醫生由「離地」變「着地」,那怕只有離開研究的世界,放下醫生的身份,變回一個平凡男人(爸爸)之時。

閒時的莫醫生最喜愛看電視,也會跟兒子一起健身。

「都一把年紀了,身形算是Keep得不錯吧!」

擅長「吹水」的莫醫生原來是一名口琴高手,從小到大都喜歡吹口琴。外表斯斯文文的他,求學階段曾試過為了口琴而瘋狂,與隊友一起練習口琴不眠不休不知多少個夜晚。

「何百昌是我的大師兄,當年是英皇口琴五重奏(King’s Harmonica Quintet)之創辦人,我從他身上學會了好多吹口琴的技巧。我很佩服他,他為人低調,對口琴的熱愛始終如一,絕對稱得上是口琴之父。」

與口琴結緣始於小學一年級的莫醫生,小學階段累積了六年經驗,故入讀英皇書院已立即被邀請加入校隊,展開醉人的音樂旅程。近幾年雖然不常吹口琴,但昔日的「飲歌」存貨逾八十首,一旦被邀請演奏絕對能夠火速「上身」,吹奏令人如痴如醉的樂曲。

「要我吹奏『飲歌』是沒有難度的,但新歌卻是新人的舞台。吹奏新歌還是留給師弟吧!我只可以開懷舊金曲演唱會。」

在特別的日子,莫醫生會拿出陪伴它成長的口琴一起度過。如在香港風濕病學會銀禧晚宴(2013年)當天,他便施展「口技」,即席吹奏口琴娛賓。

 

 後記 

莫醫生說到風濕病的種種,雙眼發光,手舞足蹈。但話題一轉提到家中的兒女,突然眉頭一皺。

原來莫醫生的女兒跟爸爸一樣選擇了醫科。這位慈父心裡就是不情願兒女走這一條路,只怕她日捱夜捱傷身,又怕考試和工作霸佔時間,令她無暇拍拖,妨礙組織家庭,更莫說生兒育女。

人們常說女兒是父親上一世的情人。這個隔世情人今生的路如何走,作為父親的坦言干預不了,惟有默默陪伴。
這一刻的莫醫生很着地,跟剛才的就是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