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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邊日出西邊晴 --- 走訪羅炎逵醫生

期數: 
2015年01月號
醫生: 
羅炎逵醫生

撰文:  陳秀清

 

沿著正街緩緩上斜,走過第一街、第二街、第三街,由人行車往的喧鬧,迎來高街的人跡罕至。歷史的風景、歲月的痕跡,彷彿劃破夜空的流星,隨想像在兩旁瞬間浮現又退去。

「半世紀以來,西營盤變化翻天覆地。很多矮小唐樓拆遷,被50層高樓大廈取代。小店相繼結業,變成各國名菜食肆酒吧。西營盤成了西區蘭桂坊,一到晚上,便熱鬧非常……」

「這裡以前馬路全是攤販,後來街市重建搬遷,變回了馬路行車,又多了扶手電梯,上落會更方便,遲些更有地鐵。」1962年開診、留守西營盤大半生的羅炎逵醫生邊說邊走。談及變遷,舉重若輕,步伐未因戀舊而停留。

「西營盤有很多海味店。那時我診所剛開,全部傢私設備,都是海味店的世叔伯認頭(送贈)。診所牆上那塊大鏡,就有他們的名字,不過現在全部都已去世了……」

歲月悠悠,50年後的今天,診所仍如常朝九晚九。早已衣食無憂的她,辛勤半生,是否也到了該拋下塵勞,盡情享樂之時?

「我是真的享受工作。我覺得現在仍有精力,就應該貢獻社會,服務社群。我又不懂家務,坐在家裡只是看電視,看日出日落,像個廢人,只有診所的工作我最熟悉和熱愛,病人都成為我的好友,所以我就不想退休。」

背向西邊街,她應要求步往東邊街取景,不徐不疾。晴空下,臉上流露如晨曦般的光彩。

 

長情病人  直跨三代

已過退休年齡,很難想像,羅醫生每星期的日程表,比正值拼搏期的醫生排得還要滿。「這裡朝九晚九,天天應診,公眾假期照常。平日晚上有會便開,星期日上午看症,下午就讀CME(持續進修課程)。」

這種為病人忙得團團轉的生活,她足足過了50年,仍萬分投入。多少當年來看病的還是手抱嬰兒,如今都已獨當一面,有些更成了本港知名專科醫生。她的病人亦往往直跨三、四代,長情得很。「有些病人長大後結婚生子,會帶子女來看我,到子女長大後又再結婚生子,孩子生病時也是來看我。

別看現在一切安好,她的從醫路可是比想像中迂迴。

「我是新加坡華僑,在新加坡讀中學時受學生組織影響,覺得青年一定要服務祖國,要讓中國復興強大,免受外侮,一畢業,便跟隨大隊,坐船回大陸讀書。」

她在廣州參加全國統一考試,被分配到武漢同濟醫科大學讀醫,直至畢業,獲編配至廣州中山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內科任職。一年後,與同為同濟醫大畢業,後獲分配至武漢醫院外科任職的丈夫申請來港結婚。「當時中國(因大躍進掀起)大逃亡,我們自此便再沒回國。」1964年通過考試後,她便在香港執業行醫,直至  現在。

凡事愛親力親為的她,對安逸就是無福消受。2009年,政府推出長者醫療券制度,因數碼化運作程序太繁複而令部分醫生打退堂鼓,她也竭盡所能駕馭。「我完全不懂電腦,醫學會有個電腦班,我便去學,學得很辛苦。剛開始時,全做錯。經衛生防疫中心職員多番指導,才完全學懂做到正確。到現在我全部自己做,反而護士不懂,要由我教她們。」


*背後由1960年累積至現在的病歷,甚是壯觀。「病歷卡以姓氏區分,例如陳就是Chan,超過三年沒來看我的,便放在後面的櫃裡。」


職務纏身  未忘晨運

正職以外,她同時是社團診所醫生協會會長、香港西醫工會香港西地區網絡主席、基層醫護基金社區網絡召集人、香港醫學會港島中西南區社區網絡副主席……實務多多,並非空銜。但職務再纏身,她每天清晨五點半起床,仍然未忘晨運。

「85年曾輕微中風,但很快復元。遵從主診醫生吩咐,從此我便天天運動,鍛鍊身體。我覺得每早晨運對我非常好,呼吸清新空氣令我很舒服,一次不去我便覺得整個人像缺了氧……」

「我有三高(高血壓、高血糖、高血脂),除了服用降三高的必須藥物外,我一粒維他命丸也沒吃,每天就只靠運動。」


走遍全球  只差兩極

健步如飛的她,穿插大街小巷,足跡亦幾乎遍及全世界,尤其沉醉瑞士的如詩美景。「我在Interlaken住了一星期,它就在土恩湖和拜恩湖之間。在那裡你可坐船遊拜恩湖,途中會經過一些湖畔村莊。我喜歡船停在哪兒便上岸玩,玩完便下來,再坐下班船到別的地方。」

地球上就只差南、北極,她仍未踏足。

「去一次要很多準備,等自己退休才去吧!但很難。我丈夫常問我何時去南極北極,我說等我退休後再說吧!」


名字的由來

「炎,火光上也。」─《說文解字》;「九達謂之逵。」─《爾雅˙釋宮》。意思是:炎,解作火光上升;而逵,則解作四通八達的大道。聽起來甚具氣勢。但炎逵一名,據羅醫生解說,原來另有由來。

「我爸媽結了婚,7年後才生下我。一出世便帶我去批命,批命的卻說:『這個小孩養不大,因她命中缺土缺火。』爸媽覺得這麼多年很難才生一個女,希望她能快高長大,身體健康,所以立即找了個改名先生來。結果我的名字,炎字兩個火,逵字兩個土,便真是養得大,養到現在了。」

「批命的還說,這個女孩,一世都衣食無憂,但一世都是辛勞命,也就是了。」

批命先生未看穿的,或許是:「這個女孩」當年如果願意,大可跟隨家人移民英國,享受人生;現在喜歡的話,亦隨時可以放低所有,回英國享受天倫,弄孫為樂。

命中注定以外,命運有時不過是 ─ 連串的個人抉擇。


放下,放不下……

生命無跡可循,常在掌握之外。到底要經歷多少次生離死別,才能真正看透所有?

「今早一個病人告訴我,她媽媽剛過身了。她說:『媽媽昨晚才自己煮飯,我們兄弟姊妹跟她一起吃完晚飯,媽便說:「行了,你們走吧!不然太晚便沒車坐了。」第二天我們再到媽媽家,卻見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了……』」

「我認識的一個病人,他60多歲,是街口雜貨店一個員工,也是個很熱心的義工,星期天一休息,便會帶社區中心的公公婆婆到處旅行。好好的卻在兩星期前下班回家,走過電車路,就被車撞死了……」

「我醫過無數病人,有些病情嚴重的,經悉心醫治,還是要走的,我也很難過。但生老病死避不了。如果所有病人我都能醫好,那我就是神仙,不是醫生了。」

「不過有時病死也無話可說。但像他(雜貨店員工),人那樣好,卻不幸這樣收場,你能如何說呢?沒得說。所以我覺得生死真的不由人,有些事情是無法預料的……」

靜默的空氣裏,參不透的聽者在輕嘆,唯有說者安然知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