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見青天 --- 傅錦峯醫生

撰文：陳秀清

 

沒有想象中的聲嘶吶喊，只有據理力爭。霸氣，不等於有理；抗爭，只要理據充分，原來可以這樣平和而有力。

2012年向傳媒披露直屬上司獨攬達文西機械臂，剝奪醫生受訓機會，病人亦無法受惠，當時剛走馬上任公共醫療醫生協會會長的泌尿外科醫生傅錦峯無懼受壓，一往無前。

「不理是不是上司了……我都說，除非對方是我爸爸，是的話，我便不做會長！我反而覺得當時如果不捍衛，我可能走得更快，抗衡一下卻可以留守久一點……」

擔任協會會長，身處公營醫療卻批判公營醫療，他豁出去，從未思前想後。

「我覺得身在其位便要做所屬的事，做醫生工會會長就應做回份內事。別人向你投訴，你就要接，否則便不要做會長。」

2014年的今天，「末日」降臨 — 兩年會長任期屆滿，他6月亦已離開公立醫院，轉投私營醫療市場，但公營醫療的山頭主義，仍打破無期。資源平均分配，醫生病人受公平對待的理想，難道要在夢中方能兌現？

「(山頭主義)是根深蒂固得很厲害，但都有解決希望。」去年獲委任醫管局檢討督導委員會成員的他答得平靜。
深信末日過後，終可見青天。

2012年，醫管局一擲億元，分別於威爾斯、瑪麗、東區尤德及瑪嘉烈醫院引入4部用於精密微創手術的達文西機械臂，但各醫院山頭主義根深蒂固，竟出現部門主管獨佔手術臂的情況；加上達文西僅得4%非聯網病人可使用，醫院又沒計劃培訓更多醫生操控達文西，最終令這部精密儀器落入使用率不足一半的下場。

 

使用率低資源浪費

當時剛轉往瑪麗醫院泌尿科任職高級醫生的傅錦峯，2008年已考獲機械臂牌照，但亦同樣未獲實戰機會，追查下更發現4部機械臂理應至少每年可完成1000宗手術，但4間醫院加起來僅做了不足500宗，當中又以所屬的瑪麗醫院獨佔情況最嚴重，而自己的直屬上司正是罪魁禍首。

縱然不少受害醫生也敢怒不敢言，傅錦峯卻沒選擇啞忍，主動向傳媒披露事件，最終亦引起候任食物及衛生局局長高永文關注。就在報導刊載後不久，醫管局即額外撥款一千萬予其他聯網使用達文西做手術及培訓。

抗爭總算勝利，但背後的代價，只有當事人冷暖自知。

「沒得用機械臂，自己亦被投閒置散。」

而獲主管編排的手術，亦千奇百怪得讓人無話可說。

「例如一些多數由受訓醫生做的簡單手術、凌晨2、3點做的換腎手術，還有一些幫年長、心肺功能差等高危病人做的手術，統統也會安排給你。」

 

未展所長從不在乎

受訓經年練就的一雙巧手無從在手術枱上盡展所長，其實他滿不在乎。

「老實說，我不是很介意沒手術做。我在QE(伊利沙伯醫院)也做了10年，就在那裡開始跟其他受訓醫生一起做移植，BPH(良性前列腺增生)手術我也做不少，到瑪麗根本沒可能再磨練手術的了。」

「過去兩年，(被投閒置散)我不覺得有甚麼大不了，唯一是沒有新東西學。」

忍耐一年多，今年初他主動申請調離瑪麗。

「我跟HA(醫管局)總部說，如我繼續留在QM(瑪麗)，相信只會更加混亂，不如轉往第二間醫院吧！」

 

申請調職遠離紛擾

經醫管局高層輾轉安排，他最終轉到廣華醫院。遠離紛擾，也體會到人性美好一面。

「多謝廣華，起碼讓我看到一班很好的醫生。」

但這裡畢竟是他的事業中轉站，安頓數月，今年5月中，他正式向醫院遞交辭職信，6月離職，7月轉戰私營市場。

「轉院是我自己的意向，沒人逼到我。廣華很OK，但問題是，我不想浪費時間，未來20、30年也留在這裡……」

「HA的做法一定是推走貴價的顧問醫生，擢升平價的高級醫生，我想，留在這裡20年，如何也會給你做(顧問醫生)，一定會！第19年也會給你做一做。問題是你升了職又如何？你預計自己在醫病方面有何分別？還要做很多行政工作……多了一個名銜又如何？可能真的是功能上的改變，而不是發展上的進步。」

「人是要進步的！40歲，前面的路要走10年、20年，是不是就只做醫生呢？人的一生，醫人重要，但醫人也有很多不同渠道，醫人以外，還有很多可以做。國父孫中山先生是一位香港醫生，醫人之外，他選擇醫國。做一個手術，我即時可以治好一位病人，醫治整個制度，卻可以改善數以萬計香港市民的健康！」

 

* 兩年公共醫療醫生協會會長任期屆滿，傅醫生正式脫離公營醫療，他說，抗爭任務，就留給新任會長陳沛然。「但我仍然關心公立醫院的消息，畢竟PDA還有一班以往一起共事的戰友……。」圖為2013年香港公共醫療醫生協會及政府醫生協會聯合晚宴，時任公共醫療醫生協會會長的傅錦峯上台致辭。

 

留守只為實現理想

2008年考獲專科資格，他沒即時投身私人市場，仍然選擇留守公立醫院，還加入公共醫療醫生協會，為的就是實踐這別人看來偉大，但自己只當作是義務的個人理想。

「如果賺錢是第一，我08年便該走了，沒理由再留幾年。」

「去年不走也因為想完成(會長)任期，好頭好尾。」

走過最風雨飄搖的兩年，他的世界猶如暴風雨過後，終於回歸平靜。

「不知道為何，很多事情今年都可以放下。到現在就覺得，工會的事情，做完了，可以功成身退。」

過往為了考取專科資格，應付工作、投身工會事務，他七年沒放過假，更遑論帶家人去旅行。「到今年他(兒子)8歲才第一次帶他去旅行，還連續去了兩次。」

 

換個角度貢獻社會

重回起點，整裝待發。未來重心？他說，歸家人，也歸工作。

「醫人，希望以後可幫多些人，也換個角度去貢獻社會。」

「當然要醫好病人，幫他做手術就最直接。但教育公眾，提升市民醫學知識水平和防病意識，也是很正面的事。就算投身醫務委員會，監察醫生操守，也能間接幫到忙，我覺得每個崗位都有作用……。」

理想猶在，意志未被消磨，而只是，換個方式讓目標在他朝兌現。

 

 

 

 

 * 擔任香港男士健康學會召集人，透過不同渠道教育並提高公眾對男士健康的認知。正切合傅錦峯所想的：醫人以外，也換個角度去貢獻社會。